怕排队,也怕烈日当空,没有打算参观在上海搞得红透半天的世界博览会。孙儿孙女到了上海,只几岁,虽然来日方长,我恐怕他们不会再有机会见到那样庞大的世博,坚持他们要去。太太找朋友帮忙,安排到不需要排队的招待,老人家也跟着去走了半天。参观了中国、德国、台湾、意大利、沙地阿拉伯等五个名馆,不用排队也属走马看花。要尽看上海的世博可能要花一个月! 是尴尬的问题:应不应该有人像我们那样,可以不排队而获得优先招待呢?我们愿意多付一点钱购买不用排队的权利,但没有这样的安排。另一方面,如果所有人要排队,那么来自外国的政要,以及中国的领导君子们,没有一个会参观。这样衡量,某些人物是应该优先处理的。可不是说应该包括区区在下——我从来不认为自己重要。选择不排队所以不参观是我的权利,但既然被视为“重要”而免了排队之苦,却之不恭。不知是谁帮了这个大忙,这里谨代表两个小小的孙儿孙女深表谢忱。希望他们长大后会记得上海世博,有朝一日会对他们的孙儿孙女说在神州再起的大转变中他们参与过上海之盛。 曾经在网上建议过如下的收费方法,读者甚众,一般赞同。这建议是入场费从一百六十减至五十元,入场后冷热不同的场馆收不同的进馆费,由计算机计算,随时调整,务求把每馆的人龙减至近于零。可惜此法提出时,入场票已预售了三千万张。 这次亲历世博之境,发现一个新的经济学的排队大难题。首先,众所周知,排队的时间值钱——在炎夏不用排值很多钱。排队的本身没有产出收入。这样看,排队是一种浪费,代表着我研究了多年的租值消散。这是说,轮候者愿意出较高甚至高很多的进馆费来换取不排队,但没有这个选择,可以不排队的租值于是消散了。 这就带来我想不出解决办法的难题。所有排队的人在同一天迟早总可以进馆,所以原则上他们可以被安排在不用增加收费的情况下,全部进馆而没有一个需要排队。这样说,因为我到过的展馆皆事前知道每天可以容纳多少个参观者(不到场不会知道这个要点)。以中国馆为例,那里有一个重要项目是看大银幕影片的。座位七百个,片长八分钟,清场一分钟,进场一分钟,共十分钟。每天从开馆到闭馆十二个小时不停地重复播出该影片,总人数约五万。这五万就是中国馆每天可容纳的人数了。台湾馆小很多,每天可容观众四千至四千五百,也是个近于固定的人数。此量既知,估计排队前前后后的人数,达每天的总容量就不再容许排队了。 如下是难题。馆主知道每天可容纳五万人,排队先后加起来约五万会禁止再加进排队的人。所以原则上,馆主可以不加收费而安排所有五万人没有一个需要排队。只要讯息费用及跟来客洽商安排的费用是零,这安排不困难。但讯息与洽商费用存在,不增加入馆收费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呢?这是说,人量限于每天五万,原则上不加价可以安排到不用排队之境。无奈讯息为祸,好些场馆要排队几个小时,导致庞大租值消散的浪费。增加或变动入馆的收费,是替代讯息费用为祸的方法。讯息与洽商费用存在,我想了一整天也想不出除了入馆之价变动还有什么有效的不排队而能使场馆常满的方法。 价格调整是讯息费用的替代!这理念是新的,可称为“讯息替代定律”。世博之游想到,乐也。一九七六年我发表《优质座位票价为何偏低了?》,异曲同工,指出优质座位票价偏低,于是先满,会减少进场后从劣座跳到优座的行为。这是说,优座票价偏低会减少监管费用。该文被鬼子佬借用,发明了我认为是逻辑欠通的“效率工资理论”。今天老人家宝刀未老,掷叶飞花,这里推出价格调整是讯息费用的替代,以中文下笔,老外要“借用”是比较困难了。 我参观过的五个展览馆皆属热门。不是偏袒神州,我认为无与伦比的冠军是中国馆。可惜的是,不懂中国文化的老外可能不这样看。主题是好的:中国的古文化与今天的改革复兴。展出的国宝是我曾在西安兵马俑见过的马车。当时灯光太暗,看不清楚,这次灯光加强了一点。大而精,反映着二千五百年前中国的金属科技远超番邦数万里。属国宝无疑问,但依我个人所知那只是中国文化的冰山一小角。 令人叹为观止的当然是《清明上河图》。这幅宋徽宗授命张择端画的作品,描述的内容可以写几本书。最重要是该作描述实景,彷佛摄影那样,可能是唯一的提供北宋时期的开封的繁华的证据。当时的欧洲还在黑暗时代,还是一群一群的游民居无定所,跟炎黄子孙的文化与生活差得太远、太远了。于今在中国馆见到的《上河》复制,放大了无数倍,人物增加到千多个,而妙绝的是用上高科技改为动画,唯肖唯妙,有日景与夜景之分。我恨不得能在该巨构前坐上几个小时,欣赏一下画中每个人物的动作设计。绝对是顶级艺术,想象力一百分。 中国馆的其他项目都有心思,而在走廊上陈列着的儿童画也适当地展示着中国孩子的天赋潜力。 我对中国馆的唯一批评,是表达不够夸张!昔日的神州,文化与经济皆无敌天下,而今天发展的势头是要回复到昔日的相对形势。人类历史说,所有古文化凋谢之后没有一个可以回头再起,但目前的中国有不小机会成为唯一的例外。这点非常重要,应该是中国馆的主题。其实也是,可惜不够夸张,表达不够明显。 离开中国馆之前馆主人请我提字。初进该馆时我见到他们准备了笔墨,想到可能会有这要求。我想到“气势磅礡”四个字,但见到他们准备的宣纸窄而长,认为四个字不够。于是悄悄地要太太挂个电话给叶海旋,说要多加四个字。结果写下“气势磅礡,巧夺天工”。写得不称意:太累,毛笔不是羊毫,用不惯。有点耿耿于怀。过了一天带了两幅十呎高的大条幅给周慧珺老师看,是自己称意的。老师说好,教枯笔要更枯一点。看来终于找到自己在书法上要走的路,有机会把学问与文采写进书法去。 回头说展馆,台湾馆的主人陪伴我们走足全程,谈吐得体。还是我粗鲁,对他说马英九不来是发神经。中国馆的主人客气,送给我的孙儿孙女礼物各一,同样的。我看不懂,孙女称之为the
blue guy,爱不释手,整天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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