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全球地缘经济与地缘政治格局正在发生深刻复杂变化的新趋势、新挑战，作为全球最大自由贸易区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全面实施及其红利初步释放。实践初步证明，RCEP促进了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其主要特点是：以发展为导向，突出自由贸易，强调广泛经济合作与平衡发展；以东盟为主体，形成了以发展中经济体为中心的区域自贸安排；以包容为特点，坚持开放的地区主义原则，秉持渐进主义和灵活性。

　　RCEP正在重塑亚洲经贸合作新格局

　　RCEP生效实施及其红利的持续释放，将深刻改变亚太乃至全球经贸格局，也将为中国参与全球经济治理、形成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提供动力。

　　第一，RCEP：整合亚洲经贸合作机制、释放区域大市场的巨大潜力

　　RCEP成为区域合作机制的“整合器”。RCEP整合了亚洲原有27个自贸协定和44个投资协定，首次将中日韩等亚洲主要经济体纳入单一市场规则安排之中。RCEP正式生效后的2022年至2023年，有8个成员国经济增速高于生效前，并高于世界平均增速。

　　降低区域内经贸制度性成本，促进区域内贸易投资增长。首先，关税减让等措施释放区域内贸易增长潜力。2023年，中国对RCEP其他14个成员国合计进出口12.6万亿元，比RCEP生效前的2021年增长5.3%。其次，贸易便利化措施大幅降低区域内贸易成本。再次，投资负面清单与棘轮机制的结合优化了区域内投资环境。2023年，中国对RCEP其他成员国非金融类直接投资同比增长26.0%，高于中国对全球直接投资增速14个百分点。

　　促进中国与东盟两个最具活力经济体的融合发展。突出表现在，有效释放中国与东盟经济增长潜力和促进东盟最不发达国家的经济增长。2000年至2021年，按2015年不变价美元计算，亚洲地区GDP年均增长5.0%，是世界平均增速的1.8倍；其中，68.9%的增量是由中国和东盟贡献的。2022年，老挝、缅甸、柬埔寨等对RCEP其他成员贸易同比增长分别达到28.13%、13.68%、3.42%；同期三国的GDP增速分别达到2.7%、4.0%、5.4%，均超过全球经济平均增速。

　　第二，RCEP：重塑亚洲分工合作格局

　　重塑亚洲产业链供应链。首先，原产地累积规则促进区域内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融合发展。RCEP各成员国可依托区域内发展中国家资源要素、中间品生产基础及发达经济体技术优势，充分利用区域内原产地累积规则，形成区域内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的闭环。其次，区域产业链供应链韧性进一步增强。RCEP区域内中间品贸易占贸易总额比重由2021年的约64.5%上升至2022年的约65%。在2023年全球贸易普遍下降的背景下，RCEP区域中间品贸易占比反升至约66%，展示出较高的稳定性。此外，正负服务贸易清单相结合推动了区域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稳定发展。

　　提升亚洲在全球产业格局中的地位。RCEP区域是全球价值链融合程度最高的区域。2023年，中国对该区域的中间品贸易额为8.2万亿元，约占对该区域贸易总额的65%，占对全球中间品贸易总额的33.2%。海关数据显示，2024年前4个月中国与RCEP其他成员国中间品贸易达到2.9万亿元，同比增长5.5%。

　　部分抵消因地缘政治造成的影响。2021年，中日、中韩、日韩双边贸易中服务贸易占比分别为7.8%、8.22%和11.06%。随着RCEP服务贸易开放政策效应的释放，将形成中日韩服务贸易在区域内一体化发展的重要动力。

　　第三，RCEP：强化东盟在区域经贸合作中的主体作用

　　RCEP以东盟为主体显示其生命力和吸引力。预计到2035年，亚洲GDP占世界的比重将由2021年的39.1%提升到45%至50%；从增量看，中国与东盟贡献率仍将保持在60%以上。RCEP承认发展的差异性，兼具原则性与灵活性，并突出以共识为基础的区域合作模式，在促进区域经济一体化中的作用和优势更加突出。

　　发展导向的包容性规则安排促进最不发达国家享受区域经贸合作的红利。RCEP设立特殊和差别待遇条款，并给予东盟最不发达国家过渡期安排。RCEP囊括了世界上经济发展水平差异最大的国家，成员国人均GDP最高与最低之比为42：1。其中，最不发达国家获益更大，2022年，老挝和缅甸的区域内贸易总额同比增长28.13%和13.68%。

　　助力东盟成长为全球第四大经济体的重要动力。东盟正处于经济快速增长期。预计到2030年前后，东盟GDP将达到6.6万亿美元左右，成为仅次于美国、中国、欧盟的世界第四大经济体。

　　第四，RCEP：中国开放布局优化的战略举措

　　中国开放布局的最大抓手。2023年，中国与RCEP其他经济体贸易额占中国外贸总额的比重较2021年提升1.1个百分点。其中，中国与东盟贸易额占比较2021年提升近4个百分点；中国与东盟已经连续四年互为最大贸易伙伴。2023年，中国对东盟投资增幅高达44.6%，双向累计投资超过3800亿美元。

　　中国高水平开放助力亚洲经济格局再平衡。中国市场开放成为亚洲经济一体化的重大利好。例如，到2030年，中国服务型消费占比有望达到50%以上，由此带来十万亿级的新增服务市场，并带来对亚洲其他经济体服务供给的更大需求。中国市场效应释放推动“亚洲生产、全球消费”分工格局的调整，逐步形成“亚洲生产、亚洲消费”的新格局。

　　中国将成为新经济全球化的引领者。2024年至2028年，中国货物贸易、服务贸易进出口额有望累计超过32万亿美元、5万亿美元。这个规模相当于2023年全球货物与服务进口总额的54%。预计未来5至10年，中国对世界经济增长贡献率仍有可能保持在30%左右。RCEP的成功实践将为推进以世界贸易组织（WTO）为核心的多边贸易体制改革提供重要案例，促进亚洲经济一体化进程。

　　突出矛盾：RCEP原产地规则利用率偏低

　　RCEP正式生效实施两年多来，在促进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中发挥重要作用，但也面临多方面的挑战。这些挑战主要反映在原产地规则利用率不高。这既有生效时间不长等因素，更有某些结构性因素。

　　首先，规则利用率低成为RCEP潜力释放的主要约束

　　东盟成员原产地规则利用率偏低。例如，根据越南工商会数据，2022年，越南对RCEP区域的出口总额为1465.02亿美元，越南RCEP享惠出口额达9.8亿美元，RCEP出口规则利用率为0.67%。这一水平低于2022年越南对自贸协定的平均出口利用率（33.6%）。

　　中国原产地规则利用率不高。初步测算，2022年中国企业出口规则利用率为3.56%，进口规则利用率为1.03%，2023年分别上升至4.21%和1.46%。

　　原产地规则利用率总体偏低制约RCEP红利释放。尽管中日韩之间贸易对RCEP的利用水平较高，但其与东盟贸易的规则利用水平不高。

　　其次，RCEP充分释放中日韩重要作用的潜力巨大

　　中日韩是推进RCEP全面实施的重要推动力。中日韩GDP、制造业增加值占RCEP区域80%以上，进出口额占RCEP区域50%以上，是推进RCEP全面实施的重要动力。

　　中日韩经贸合作面临域外因素的严重干扰。从这几年的经贸发展情况看，区域内某些经济体，一味迎合某些区域外国家的做法，无疑将增大区域经贸合作的成本，抑制区域经济增长潜力的释放。

　　利用RCEP协定促进中日韩三国市场的互联互通。2022年，日本在RCEP项下的享惠进口货值接近日本在《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日欧自贸协定、日美自贸协定下的总和，其中88.5%的享惠进口来自中国。2022年日本自中国进口的RCEP规则利用率和2023年韩国对日本出口的RCEP规则利用率分别达57.0%和68.1%。

　　再次，规则利用率低凸显综合推动机制的缺位

　　秘书处尚未成立。目前，RCEP实施中的许多重大事项无法及时进行决策与协调。包括RCEP相关条款升级问题、RCEP扩容问题等，均难以有效推进。

　　政策实施协调明显不足。RCEP全面实施政策协调与政策沟通的平台、渠道与机制化安排缺乏。

　　中长期发展谋划的智力支持不足。RCEP未来5至10年处于十分关键的历史阶段。目前，由于综合推进机制尚未建立，RCEP未来10年发展的总体谋划和总体部署缺失。

　　RCEP引领亚洲经济一体化

　　依托亚洲发展的活力与动力，RCEP蕴藏着巨大的潜在红利。RCEP全面实施，要着眼于亚洲经济一体化的目标与远景，加快推进区域内市场的开放程度；推动已经正式生效的条款落到实处等。

　　其一，RCEP为区域合作发展提供重要确定性

　　为区域发展注入重要的确定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2023年至2029年，RCEP区域的GDP将增长10.9万亿美元，分别约是美国、欧盟GDP同期增量的1.4倍、2.6倍。亚洲开发银行的研究表明，2030年前若RCEP充分实施，则各经济体的收入将较现有水平增加0.6%，为RCEP创造2450亿美元收入和280万个就业岗位。

　　为增强区域经济凝合力注入重要动力。一方面，RCEP框架下深化了中国-东盟经贸合作。2022年，在东盟从中国进出口的货物中，分别有63%和70%的货物为中间消耗品；供国内生产和出口所用的组件、材料和资本设备占比超80%。东盟对中国进出口额最大的产品是电机、电气设备及其零件，占比分别达31.7%和30.7%。如果各成员国对RCEP的累积规则善加利用，则可明显增加区域内价值成分比例，扩大区域内贸易规模。另一方面，RCEP框架下推进中日韩自贸进程空间巨大。到2030年，RCEP协定将使全球实际收入增长1860亿美元。预计RCEP的大部分收入增长（约1640亿美元）将来自亚洲，其中中日韩三国的收入有望增长1560亿美元。

　　其二，RCEP是重塑经济全球化的重要力量

　　推动和重塑经济全球化格局。RCEP正式实施，为进一步推动区域合作、建设亚太自贸区、实现区域经济一体化筑牢基础，也为推进中日韩自由贸易协定（FTA）谈判创造重要条件。

　　重构国际经贸规则的重要实践。RCEP从发展的现实需求出发，兼顾发展中国家与最不发达国家发展诉求。

　　有能力引领和重塑经济全球化进程。RCEP贸易潜力巨大、投资潜力巨大、规则利用率提升带来的潜在红利巨大。初步测算显示，在现有贸易规模基础上，若中国进出口的RCEP规则利用率能达到目前日韩水平的一半，享惠进出口总货值将达3.94万亿元，关税减免额达790亿元左右，分别较现有水平提升9.9倍和11.3倍；若中国的RCEP规则利用率能够完全达到目前日韩水平，享惠进出口总货值将达7.9万亿元，关税减免额将达1575亿元，分别较现有水平提升20.9倍和23.6倍。

　　其三，RCEP有可能发展成为全球重要跨区域自贸组织

　　高举包容发展、共享发展的旗帜，将吸引更多域外经济体加入。目前，中国香港、斯里兰卡、智利已经提出加入申请；孟加拉提出加入RCEP的考虑。中国香港加入RCEP，在区域货物贸易自由化水平提升和海关便利化等措施的刺激下，GDP将提升0.87%，贸易条件改善0.26%，社会总体福利增加34.40亿美元，进口增长0.78%，加入RCEP对中国香港宏观经济的正面效应明显。

　　增加跨区域成员。在RCEP原有成员架构的基础上，适时推进RCEP扩容。只要有意愿加入且能遵守规则的经济体或集团，都可视为潜在的扩员对象。

　　重塑全球经济格局。成员越多，RCEP原产地累积规则的红利就越大。成员越多，RCEP维护自由贸易的能力就越强。随着RCEP的不断扩员，覆盖人口、经济总量、贸易总量的比重越大，累积规则的红利就会越明显，企业享惠程度就越大。

　　其四，中国高水平开放将释放区域合作的巨大潜力

　　中国高水平开放将加快推进RCEP实施进程。中国市场开放蕴藏区域经济的巨大潜力。2021年中国-东盟建立对话关系30周年纪念峰会上，中国提出在未来5年力争从东盟进口1500亿美元优质农产品。截至2023年年中，已累计进口超过550亿美元，超出预计进度。14亿人口大市场的高水平开放，将“让中国市场成为世界的市场、共享的市场、大家的市场”，将对构建亚洲统一大市场、促进区域经济增长注入重要的推动力。

　　中国向东盟的主动高水平开放，将带来重要的杠杆效应，增强RCEP活力。以单边免签为例，国家移民管理局数据显示，2024年上半年，全国各口岸入境外国人1463.5万人次，同比增长152.7%。其中通过免签入境854.2万人次，占比52%，同比增长190.1%。

　　主动实现向东盟高水平市场开放的重要突破。通过向东盟单边开放，争取到2030年，使我国成为东盟最大的消费品市场；推进向东盟的服务贸易与投资开放；加快培育面向东盟的多元化供应链产业链网络。

　　（作者系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