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西北地区特产，亚麻籽可能是最不为外地人所熟知的特产之一。用亚麻籽榨成的胡麻油是在当地广受欢迎的家庭烹调用油。然而，很长一段时间里，这种褐黄色的食用油由于风味过于独特，并不被西北地区以外的大多数消费者所接受，榨完油的饼粕也只能被当成饲料廉价卖掉。在宁夏，科研力量与当地企业深度融合打破了亚麻籽产业发展瓶颈，短短几年间，让一个传统的“胡麻油坊”一跃发展成为国内亚麻籽加工龙头企业，也帮助宁夏亚麻籽产业走上一条高质量发展之路。
榨出来的亿元产业
压榨、罐装、包装设备高速运转，生产线末端，工人正将一箱箱亚麻籽油运出，整齐码放在一起，随后，这些产品将发往国内多地市场。
这是宁夏君星坊食品科技有限公司生产车间的常态生产场景。每年，数以万吨计的亚麻籽在这里被加工成亚麻籽油等产品，年销售额最高可达1.7亿元左右。这家位于宁夏吴忠市利通区的公司是国内亚麻籽加工企业中当之无愧的龙头之一。可在短短几年前，这家企业还是宁夏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
油用亚麻是宁夏、甘肃、内蒙古等地的传统油料作物。在这些地区，人们对其有另一个称呼——胡麻。用胡麻籽榨胡麻油，是一个颇具地方特色的古老行业。而君星坊的前身——兴达粮油有限公司便是宁夏众多小型胡麻油加工企业中的一个，年销售额仅为2000万元左右。
作为宁夏亚麻籽产业转型发展的推动者，近年在宁夏政府机构留任的韩蕃璠博士至今对一件小事记忆犹新。2014年，她在宁夏商务厅挂职厅长助理。同年7月，韩蕃璠邀请她的博士导师，我国食品营养学界的战略科学家、中国工程院院士陈君石到宁夏调研健康产业。在兴达粮油有限公司调研时，陈君石与韩蕃璠发现，企业压榨工艺落后，榨完油后的饼粕被廉价卖给养牛场当饲料，太过可惜。
其实，亚麻籽全身都是宝。陈君石说，亚麻籽油中含有丰富的ɑ-亚麻酸，这是一种人体所必需的不饱和脂肪酸，对于改善人们膳食中脂肪酸组成、维持人体健康有重要作用。除了油脂，亚麻籽中还有丰富的蛋白质、膳食纤维，以及抗氧化肽、木酚素、维生素E等对人体有益成分，其营养价值在众多油料作物中十分突出。
亚麻籽的价值未得到充分利用，这是不少亚麻籽加工企业存在的普遍问题。同时，这些企业也面临着产品“走不出西北”的困境。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韩蕃璠意识到，要将资源优势转化为产业发展优势，惠及民生和产业转型，必须整合利用外部资源来破题。
爆发式发展有“密码”
在韩蕃璠的引荐下，马少斌与陈君石取得联系。2017年初，陈君石在吴忠市成立了他唯一一个院士工作站，站长由国内油脂行业的权威专家——江南大学食品学院教授、博导王兴国担任。与此同时，依托企业，成立了江南大学亚麻籽深加工联合研发中心，将王兴国团队的科研力量嫁接在企业亚麻籽加工平台上，支撑亚麻籽产业和产业链向中高端迈进。
低温亚麻籽油、亚麻籽油粉咀嚼片、亚麻籽酱、亚麻籽代餐品……院士工作站和联合研发中心成立以来，攻克多个亚麻籽深加工关键性技术问题，帮助君星坊陆续推出新产品，亚麻籽中的油脂、蛋白质、膳食纤维等也得到综合利用。由于口感风味适合广大消费者，且兼顾营养、安全等，产品逐步走出宁夏，走向全国市场，企业进入爆发式发展阶段。
在此过程中，科研的力量充分显现，科研成果转化也和产业化高度衔接。例如依靠新技术，实现在保留亚麻籽油的部分风味前提下，去除其中的苦味和怪味，并使亚麻籽油中亚麻酸含量达到54%以上，油色也从传统的褐黄色变为清亮。产品问世后，成功获得众多外地消费者青睐。“现在我们一瓶750毫升装的亚麻籽油在市场上能卖到上百元。而在以前，5升装的传统胡麻油也只卖几十元。”马少斌说。
不仅如此，2016年以来，中国粮油学会和吴忠市政府主办了四届“中国亚麻籽产业发展高峰论坛”，陈君石和王兴国利用他们的影响力，邀请顶尖专家学者和国内食品、油脂行业龙头企业负责人在吴忠市研讨科技和产业发展问题。每届论坛都同步推出亚麻籽新产品，借助论坛影响力，产品知名度迅速提升。2020年8月，吴忠市更被中国粮油学会正式命名为“亚麻籽油之乡”，进一步推动当地亚麻籽产业增值。
“在短短几年里，宁夏的亚麻籽产品走向全国，没有走弯路。为什么？因为搭对了平台、聚对了人才，科技创新使产业得到高质量发展。”韩蕃璠说，一个地区越是资源有限，领导干部就越需要有清晰的战略方向，通过政策和制度安排用好人才、技术、资金和信息这些创新资源，特别是凝聚不同领域的高层次人才，走开放创新之路。
机遇制约并存的发展之路
在马少斌等人看来，随着消费升级和健康饮食理念越来越深入人心，亚麻籽产业前景会愈发广阔，然而发展之路不会一帆风顺，多重制约因素不容忽视。
首先，国内亚麻种植面积萎缩，原料主要依赖进口。据中国农科院麻类研究所研究员王玉富介绍，我国亚麻种植历史悠久，然而由于种植收益低下，面积不断萎缩。现在我国每年要进口三四十万吨亚麻籽，占国内需求总量的一半以上。陈君石认为，短期来看依靠进口可以满足国内需求，然而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进出口贸易受到严重影响，这给亚麻籽产业发展敲响警钟。长期来看，如果原料受制于人，产业很难稳定发展。
其次，种植方式落后，产业化程度低。马少斌等人表示，小农户分散种植是我国主要的亚麻种植方式，良种使用率低、技术跟不上、缺少田间管理等导致种植潜力难以充分发挥。“在宁夏，农民主要在中南部地区一些浇不上水的地里种亚麻，基本是‘靠天吃饭’，亚麻籽年亩产量往往只有几十公斤。”马少斌说。同时，国内大多亚麻籽加工企业技术落后，产品难以对接全国大市场。
再次，亚麻种质资源研究和良种繁育工作滞后。据王玉富介绍，我国亚麻种质资源丰富，目前仍有近1/3未录入数据库并鉴定，已入库的大多只做了花色、株高等植物学、农艺性状鉴定，对于亚麻籽含油率、油脂中ɑ-亚麻酸和木酚素含量等质量性状鉴定很少，良种繁育工作开展少，离产业高质量发展要求还有较大差距。
对此业内人士建议，加大对亚麻种质资源研究、良种繁育等方面的支持力度。目前，在陈君石、王兴国等人推动下，君星坊已开始和中国农科院麻类研究所合作，探索在吴忠地区繁育亚麻良种。王玉富认为，在现阶段，尤其应加大对油纤兼用型亚麻良种繁育工作的投入，鼓励研究机构根据亚麻主要种植地的自然条件，培育更加耐旱、耐寒、耐瘠薄的高产亚麻品种，同步提高籽、纤维产量，并加大在专用机械研发、种植技术研究等方面的投入，为产业发展提供更有力的技术支撑。
还有部分专家认为，亚麻主要种植区域多和我国经济欠发达地区重合，大力发展亚麻产业对于促农增收、促进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也具有重要意义。应鼓励这些地区引导企业、合作社等建立亚麻种植基地，通过优化农业生产结构，逐步提高亚麻种植规模化、集约化水平，并出台必要的补贴政策支持亚麻种植，逐步提高亚麻种植效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