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达里雅布依很快就将搬空,全部迁往100多公里以外的新村。
真到了举家搬迁的日子,依明·买提库尔班反而舍不得了,比他还放不下的,是80多岁的老父亲。
达里雅布依位于世界第二大流动沙漠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深处,隶属新疆于田县,一条发源于昆仑山的克里雅河直插而入。数百年来,这里的人们离群索居,过着半原始的生活,初次被发现时,探险者惊呼为“最后的沙漠部落”“大漠遗民”。
依明一家,住红柳芭子房、喝苦咸水,生活贫寒。可是现在,终于要搬家了。出沙漠,“迁”动爷孙三代人,每个人都像是被都塔尔的琴弦撩动了心思。
上图是地处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的于田县达里雅布依乡的旧民居;下图为新疆于田县达里雅布依小镇易地扶贫安置点的房屋。记者 胡虎虎 摄
爷爷:“搬走了,羊咋办?”
2016年,为了让深入沙漠腹地的村庄脱贫和保护生态,于田县政府将达里雅布依乡的搬迁提上议程。随后,国家修建一条深入沙漠91公里的公路,兴建了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点,通水、通电、通网,还建起了新学校和卫生院。
216户贫困户开始分批搬到安置点,依明家是最后一批搬迁的居民。
依明81岁的父亲买提库尔班·托合提的生活简单而有规律,平时就在胡杨林地里放羊。年龄虽然大了,须发皆白,老爷子跟在羊屁股后面,依旧健步如飞,脸上笑呵呵的,似乎从不为生活发愁。
“我以前到县城要赶着毛驴,出去走十一二天,回来的时候要走十三四天。要不是搬迁,我一辈子也没有想过要离开。”刚得知要易地搬迁,买提库尔班·托合提也挺兴奋。
随着搬迁的日子日益临近,买提库尔班·托合提故土难离,变得犹犹豫豫。“不是我不想走,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熟悉这里的每一棵胡杨树。”“你们走吧,我留在这里看房子。”
看到孝顺的子女犯难,买提库尔班·托合提心里也明白。“我不搬,儿女们会有压力,他们去了新址,却要经常跑回来看我,反而会耽误他们前程。”
“可搬走了,羊咋办呢?”明白归明白,老人还是放心不下家里的近百只羊,毕竟那是他一辈子的“事业”。
儿子:“除了养羊,我还能做什么?”
同样把养羊当“事业”的还有依明。
自从五年级辍学后,他便接过了羊鞭。不过,这几年依明学会在红柳根部嫁接肉苁蓉,靠着种药材和养羊,家里的人均收入去年第一次达到4000元,日子也算过得去。
但是,流进沙漠的克里雅河来水少了,断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胡杨林也开始萎缩。
“井里的苦咸水很难喝。”常年喝高氟地下水,80后的依明头发斑白,看起来像是五六十岁年纪,“河水干了,会留下一层白碱,地面像下了雪一样。”
参观过新村,依明惊喜地看到,新村里不仅有学校、有卫生院,还通电通自来水。“我的新家有70平方米,房前还有个小花园,比红柳芭子房强多了。”
可是,不会说普通话,又没有别的技能,依明担心搬家后的生计。“除了养羊,我还能做什么?”因为这个沉甸甸的心思,他一直拖着没搬迁。
依明的顾虑被政府觉察到了。除了建新居,当地还扶持农民成立养羊、大芸种植、旅游等专业合作社,引导搬迁群众转变传统生产习惯,稳定提高收入。“为了孩子,也要搬出去。”依明说,虽然有担心,可是两个孩子要上学,政府也在帮助自己,哪能不搬呢!
眼下,依明盘算着加入养羊合作社后多分红,而妻子艾比比汗·达曼也想到饭馆打工。“交通方便了,要想办法多挣钱。”
孙子:“外面的世界真精彩!”
与长辈们不同,依明的儿子比拉力·依明对今后满是憧憬。
在距离安置点90多公里外的县城,依明的两个儿子在现代化的教室里学习。几年前,他们走出沙漠腹心,被集中到县城寄宿上学。对两个孩子来说,城里的一切都那么新奇:水是甜的,电是长明的,蔬菜水果随时都有,馕饼也不是用沙子烤熟的。
更何况,学校还有多媒体教学,浴室能洗澡,宿舍有暖气。而在达里雅布依,上学只能上到三年级,太阳能发电不稳定,冬天烧火炉取暖,连上下课的铃声也是用铁棒敲击轮毂发出的。
“以前太不方便了,我就盼着快点搬进新家。”比拉力说,新家在柏油路旁边,离学校、县城近,比沙漠里的旧居好多了。全新的设施、多彩的世界、更多的玩伴、方便的生活……面对搬迁,孩子们有着太多接受的理由。
出沙漠,三代人有惆怅、有犹豫,也有欢喜,但终究还是要迁入新村。这意味着依明一家迎来崭新的开始,不久就能与全国人民一道步入小康社会。
达里雅布依乡党委书记贾存鹏说:“搬迁是件大好事!易地搬迁不仅是脱贫的需要,也是克里雅人过上好日子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