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在叶家祠堂读小学。
放学回家,可以走宽敞的、彼时车辆还稀落的沪闵路,也可以走沪杭铁路。有时,我们几个伙伴宁愿稍多走几步,去走铁路,因为铁路上乐趣更多。
我们走在铁轨旁的碎石上,拣有好看花纹的石块,有些还可在水泥地上写字;拾香烟壳子,折成豆腐干状,相互翻拍比赛;有时走在铁路中间的枕木上,步伐节奏相当一致;还直接走在铁轨上,看谁不掉下来的时间长。我们把耳朵贴在铁轨上,聆听远处火车驶近时奇妙的金属触响。火车经过时,我们把一分钱的铝币铺在铁轨上,让火车碾压成两分币状,去唬弄营业员;攀爬在铁路桥下,听火车在头顶上驶过时的隆隆声响。所有这些,都是要瞒过老师、大人的。不但违规,危险性也很大,老师、大人知晓了,挨批是必然的。而少时的我们以此为乐,乐此不疲。
不守安分的少年,有时也会安静地坐在路边的草地上,数通过的货车的节数,猜测那些个货物的去处。见到装载着的军用卡车、坦克、大炮,那定是会立马蹦起来跳跃欢呼一番的。我们还对弯道口标牌上的字争论不休。口字旁一个鸟,念火车的汽笛"呜"声还是读鸣笛的“鸣”,回来怯怯问铁路上工作的父亲,才知是要求司机鸣笛,表示前方弯道或有道口以及接近车站需提醒人们注意。我们幻想着铁路上出现危急情况,小伙伴们解下颈上的红领巾,挥舞着冲上铁轨,叫停火车,成为少年英雄……
春天,小伙伴们往铁路边上的草地里踏青割草,拔茅针尝鲜;夏日,钻护路林间捉知了取乐;秋季,去拣枯枝落叶,背回家作柴禾;冬时,在道渣缝里寻觅散落的煤炭作燃料。冬去春来,一年又一年,年年有点新花样,少年略知愁滋味。
14岁,读完中学回乡务农。此时还少有手表看时间,除了看太阳,听田间广播,我们还以列车经过的时间作为判断时间的参考。我还依稀记得少年时苦思良久的两个关于铁路与时间的悬疑趣味题。之一,有敌特在晚上8点20分破坏铁路。公安排查时问嫌疑对象“此时在干吗?”,其答,在为“三五牌”钟上发条。公安一下子确定其破坏者身份。为何?因为此类时钟在此刻是无法上发条的。之二,时钟每半小时敲一下,每小时按小时数敲1至12下不等。有铁路工人深夜回,跨进门时听到时钟敲了一下。过了半个小时,又敲了一下;又过半小时,又敲了一下;再过半小时,还是敲了一下。问:时钟正常,该工人下班到家为何时?答案是:铁路工人回家时听到的是12点钟的最后一响。哈哈!彼时,对这些悬疑趣味题是充满兴趣的。
后来慢慢知道,这沪杭铁路,乃是上海最早的铁路之一,建于清光绪年间。1949年5月解放大军挺进上海时,铁路边上的主雕堡旁弹火纷飞,鲜血染红大地。这亮晃晃的铁轨,一直通向遥远而神秘的祖国边陲。
再长大一点,因着父亲是铁路工人,多次乘过拥挤的客车、没有座位的棚车,也乘过他们施工用的工程车。遇客流高峰,踡缩过座椅下、行李架上。再后来,也乘着火车去远行。朝大东北,往大西南,随着韩红《天路》的歌曲到雪域高原……
时光如流水,历史车轮滚滚向前。一晃又已是数十年前了,老铁轨拆了,新铺了没有咣啷声的无缝长轨,上面驶着的不是蒸汽机车也不是内燃机车,而是电气机车了,时速也大大提升了。上海地铁一号线在这里与高铁动车相映生辉。
哦,改革开放已经40年了,铁路的变迁乃是时代发展的缩影呢!如今,少时的小伙伴都已花甲,但少年时与铁路的亲密接触,如有很多道划痕的黑白片,时时在脑海闪回,相聚时常常要回放一番的,这思绪也随铁轨伸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