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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厉以宁 |
厉教授认为,从1979 年起,中国进入了“体制转型和发展转型”的双重转型阶段,从计划经济体制转向市场经济体制,传统的农业社会转向工业社会。“两种转型的结合或重叠,是没有前例的”,当中积累的经验包括:要以体制转型带动发展转型;解放思想,清除计划经济理论的影响;把产权问题放在改革的首位;在经济增长的同时改善民生;不断提高企业的竞争力,核心是鼓励自主创新;重视经济和社会的可持续发展问题;通过提高城镇化率继续助推实现双重转型;大力发展民营经济以缓解就业压力,调动民间的积极性和民间资本的潜力。
从表面上看,厉教授这些娓娓道来的大白话和大实话似乎无甚高论。但我们不要忘记,我们之所以觉得稀松平常,恰恰是因为这些主张是在过去数十年实践的基础上得以提出、补充、修订,并最终深化与上升为理论。可以说,厉教授这本《大变局与新动力》的前半部分,揭示的恰恰是从尝试到常识、从具体进入抽象的过程,也就是我们习以为常的“共同知识”的形成过程;而这本书的后半部分所重申与强调的关键与重点,则是从常识到重拾、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过程,也就是面对新问题、寻找新动力、构建新理论的过程。
目前,我们面临着经济增速放慢乃至遇到下行压力的“新常态”。厉教授认为,“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原有发展方式的不足之处就会相继反映出来,这就是红利丧失的主要原因”。但所有红利都依赖于我们“从无到有”或“推陈出新”的创造。在国企改革、城镇化改革、财税改革和社会治理体制改革者四大领域的改革之外,厉教授提出,我们应当用新体制、新机制的制度环境,用群众和企业的活力,用创意、创新、创业和竞争,去努力保护和促成新红利的涌现,包括新人口红利、新科技红利等在内的新资源红利,以及包括社会和谐红利在内的新改革红利。只要不停地有新红利涌现,就不必担心经济停滞和社会衰退,而且“各种红利一直是相互联系的,它们作为改革的成果,可能相互启发,相互促进”。
“思想解放和理论创新都没有终点,也不可能有终点”。实践要求研究者不断学习、成长、提高,也要求理论不断修正、丰富与完善。在“市场的道德与效率”一章中,我们可以看到厉教授更为深入的探索与反思。
厉教授指出,在传统的经济学思想与方法的指引下,“效率标准是经济学的标准,效率判断也是经济学中的判断,而道德标准和道德判断都不是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或研究任务”“通常只着重经济因素与技术因素,而忽略非经济因素与非技术因素;只在意利益的影响,而不注意社会责任感与公共目标的作用;只强调物的价值实现,而忽视人的价值实现”。厉教授进一步阐述,要想提高效率,发挥潜力,就要正视、尊重和倚重效率的道德基础,“一要靠对人的自主性的尊重,以便人的积极性、创造性能得到发挥,二要靠人际关系的协调,靠人同团体、组织、社会的适应”。
厉教授认为,改革的“拦路虎”包括利益集团的干扰、制度惯性的存在、完善与独立的市场主体的缺乏,要深化改革还必须重视信用体系的建立和道德力量的调节。事实上,厉教授的这一主张可以进一步引申开去,那就是:个人、社会与政府都要讲求信用,都要受完善的道德力量的调节。唯有如此,我们才有可能在大变局下实现厉教授所指出的他律和自律并重、法律与道德的并重、经济与文化并重,锻造厉教授所期盼的动力、信念、精神,造就厉教授所重视的“有道德、有信念、有信仰的个体”,最终获得厉教授所强调的“新改革红利”尤其是“社会和谐红利”。
市场经济并不必然伴随着钱权交易、寻租和腐败等丑恶,也不必然带来理想、完美、公平的收入分配格局。但市场经济无疑比平均主义更利于效率和发展,又比单靠权力来分配资源和收入的方式更公平。从这个意义上说,以价格改革或企业改革为主线、“激进”或“渐进”、“市场”或“股份”、宏观体制或微观基础等等之间的分野,或许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泾渭分明。恰恰相反,任何一位有社会情怀、有公义良知的学者,都应当保持自己对真实世界与重大学术问题的敏锐体察和解释力,都应当相信市场的分工、竞争与合作的巨大力量,都应当牢记每个个体都绝不是无足轻重的数字,都应当避免只看效率、只谈产出的庸俗的形而下,都应当警惕与抵制某些从“管治一切”变为“管制一切”的部门本位思维。
萨缪尔森曾经说过,要让经济学“带有一颗温暖的心”。我们期盼更多像厉教授在本书中所着手构建的“有温度的经济学”。这种以人为本的原则与情怀,这种对中国经济实践具有超强解释力和科学指导力的概念、规律、范式结合在一起所形成的经济理论和分析框架,这种思想解放、理论创新、经济改革之间的良性互动,才是“中国特色经济学”以及中国经济学界真正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与文化自信所在。
(经济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