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10月,诺贝尔奖各类奖项揭晓。一般情况下,无论是诺贝尔和平奖、文学奖,还是物理学、化学、生理学或医学三个自然科学奖,奖项得主在获奖之前都已经拥有很高的声望。当然也不排除村上春树这样年复一年被传为文学奖获奖热门,却一直“陪跑”的个例。
诺贝尔经济学奖似乎是个例外。哈耶克、弗里德曼在获奖之前就已经是众望所归的经济学大师,而科斯、罗比特·希勒、克鲁格曼等人也因为研究成果被经常引用到可以为大众所知的新闻报道之中,甚至本人就是著名的公共知识分子,因而不会引发太多的争议。但更多的获奖者,如2016年的获奖者奥利弗·哈特、本特·霍尔姆斯特伦,2015年得主安格斯·迪顿,2014年获奖者让-梯若尔等,有限的知名度仅限于经济学界——他们获奖的消息传来,包括他们所任教大学或相关研究机构所在地的媒体,都只能非常匆忙的对其生平和理论贡献进行一番简要的介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多数人,最出名的时候就是获奖那天,之前长期沉浸于会议、为学术期刊撰写论文、授课和讲座、研究生研讨会和答辩会议等工作,根本没有做好如何向世界阐述自己获奖心得的准备。
198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詹姆斯·托宾在获奖后回答记者提问时说,“我想我证明了,你不应该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而这一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的成就是发现人左右脑的不同功能,物理学奖获得者利用激光研究原子爆炸生成的电子特性,和平奖给了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因此,詹姆斯·托宾的回答引发了轩然大波。诺贝尔经济学奖、经济学家、经济学究竟对这个世界有什么贡献,能够跟那些伟大的科学发现、和平使命相提并论?
实际上,经济学奖在诺贝尔奖体系中就是一个异类。这个设立于1968年的奖项,是由瑞典银行向诺贝尔基金会建议加设的,全称是“纪念阿尔弗雷德·诺贝尔瑞典银行经济学奖”,而其他五个奖项则是更为纯粹的“诺贝尔XXX奖”。美国经济学家、东华盛顿大学经济学教授托马斯·卡里尔认为,纵观过去40多年以来历届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的名单,人们会发现,经济学家的结论和理论体系接近于完全矛盾,特别是1974年的奖项同时颁给了自由市场经济的最强有力倡导者哈耶克和社会主义者缪达尔,这种现象在其他奖项领域时间不存在的。经济学领域出现的极大分化、分歧、矛盾、辩争,事实上代表着真实经济世界的极端复杂性,许多专家强烈支持自由市场,也有不在少数的学者认为政府干预是不可或缺的。这些观点分歧,被丰富的再现于这个世界的不同经济体,经济学、经济学家深刻的影响着人们的思维方式,对于公共政策有着突出影响,更为突出的关系到每一个人的利益。
托马斯·卡里尔在其所著的《智慧资本:从诺奖读懂世界经济思想史》,将1968年-2010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依照理论背景、核心观点,进行了简要划分,然后分类介绍了这些得主的生平及学术贡献、社会影响。书作者并无意将此书写成一本形式陈旧、表述呆板的诺奖得主词典,而是试图站在相对中立和客观的立场,偏重人物评价和学术解析,让读者能够更好地理解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对于经济世界的影响。尤为值得一提的是,书作者非常直率的谈到了不同立场诺奖得主的理论缺陷、局限,以及学术贡献在学界和公众舆论中引发过的争议。
全书首先浓墨重彩的引介了三位自由市场理论的巨擘哈耶克、弗里德曼、布坎南,着重分析了三人观点的异同。有趣的是,哈耶克本人强调自由市场理论的正确,拒绝理论假设接受实际经济世界的验证,而弗里德曼更热衷于推动自己的理论去影响各国公共政策,也因此引发了较为强烈的争议,比如因其本人与智利政变后上台的皮诺切特的亲密关系,而在获奖现场遭遇了匿名反对者的抗议。紧接着,书作者介绍了微观经济学领域的芝加哥经济学派,对贝克尔、施蒂格勒、舒尔茨、科斯等得主的生平和理论创见给予了解读,同样指出了这几位学者观点的差异。
诺贝尔经济学在20世纪90年代曾授予了多位研究资本市场的学者。但诺贝尔基金会和瑞典银行没有想到的是,1997年得主迈伦·斯科尔斯和罗伯特·默顿创办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会在1998年引发股灾,而惹祸的恰恰就是两位得主的宝贵创见。书中还谈到了斯科尔斯、默顿等得主有关金融创新的研究成果,与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之间的因果关系。书作者也指出,最近几十年来使得全球经济、金融体系变得更为频繁震荡的重要原因是,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家从物理学领域将更多的模型和理念引入经济学。20世纪70-80年代密集获得诺奖的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家,包括萨缪尔森、索洛、托宾、克莱因等人,大多认同将经济学简单地转化为物理语言极具价值(更有利于由此作出更为精妙的经济规划),他们的工作推动了20世纪晚期经济全球化的繁荣,也使得全球体系变得更为脆弱、更趋失衡。
经济学中的行为学派,也就是近年来经济学领域异军突起的行为经济学理论。西蒙、卡尼曼、阿克洛夫、斯蒂格利茨、斯宾塞等人先后在1978年、2001年、2002年因此获奖。行为学派的贡献在于,打破了主流经济学对于市场和市场主体理性所塑造的神话,引入了直觉、情境研究,对于市场的扭曲性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
书作者谈到,2004年、2006年的诺奖授予古典经济学家普雷斯科特、基德兰德、费尔普斯,实际上代表着20世纪末、21世纪初经济学界的共识,即对于凯恩斯主义经济学的缺陷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希望将理性预期等古典经济学观点更为坚实的建构于公共政策。当然,我们知道,随着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的发生,古典经济学再次遭遇重创。
《智慧资本:从诺奖读懂世界经济思想史》书中对于库兹涅茨等得主在经济学领域的创新给予赞赏,并梳理指出,最近二十年里,博弈论研究备受诺贝尔基金会青睐。书作者将阿玛蒂亚·森、克鲁格曼等人划分为“世界性视角”一类的得主,分别谈到了他们有别于其他得主、一般经济学家的理论贡献。书作者指出,诺贝尔经济学得主可以分为很多不同的阵营,他们为这个世界的经济运转发明了很多工具、概念、理论,强化或反过来挑战了人们对于经济学的理解,推动人们用经济学思维去看待经济领域以外的问题。经济学就是这样扩展了人看待世界的方式,让人学会包容经济发展中的多样性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