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经济目前增速放缓、结构调整艰难,但在吉林大学经济学院赵新宇教授看来,不应该过度解读这件事,因为在全球经济整体低迷的状态下,东北的增长仍是很可观的。对于未来东北要走的路,赵新宇认为,一定是在足够正确的政策引导下,走出的有东北特色的路。
振兴东北12年,民生已有明显改善
中国青年报:在过去的12年里,振兴东北的政策效果如何?
赵新宇:尽管当前东北经济增长遇到困难,但我不能认同东北振兴政策徒劳无功这样的看法。经济增长是我们的手段而非目的,振兴东北的目的在于民生福祉的增进。从这个意义上说,发展经济也是为了服务于民生。如果经济数字上去了,民生依旧困顿,这不是真正的振兴。
应该看到,12年来,东北的经济和民生都有了长足的发展,经济增长水平在2014年之前一直是处于全国中上游的。特别是在民生方面取得了很大成效,这包括“暖房工程”等一系列的惠民措施;当然,还有区域环境治理也取得了一定进展。我们让政策服务于百姓,把资金用于民生,所带来的GDP增长虽然不如投资生产领域来的多,但是却可以给东北人的生活带来更大的好处。这次的经济困境是新的问题,我们不能今是而昨非,振兴东北有那么多成果,如何能够称作没有起色呢?
中国青年报:您怎么看东北目前面对的经济发展问题?
赵新宇:应该看到,东北振兴以来东北地区经济增长仍是显著的。当前的低迷有整个经济环境的因素,当然也有东北自身的因素。尤其地,东北的产业结构处于整个产业链条的上游,以重化工业、制造业为主,这种产业结构与轻工业对比,好似砂锅和铁锅的区别。当经济遇到挫折时,如2008年,最先遭遇倒闭潮的是东南沿海的轻工业省份,它们好比铁锅,一旦经济之火熄灭,立刻就会冷却,而那个时候的东三省遭遇的冲击不是很明显。而当经济处于复苏的拐点时,最先提振起来的也是轻工业省份,作为重工业集聚地的东北三省,就好比砂锅,它的经济复苏会是慢热起来的。
所以东北经济增长的缓慢,主要是产业结构带来的,整个大环境对于原材料的需求有限,东北的经济自然就会遇到困难。
急于拉动GDP,东北就会回到老路上
中国青年报:对于东北来说,产业结构调整主要是调什么?
赵新宇:我认为产业结构的调整是必要的,但要想清楚怎样调整。我们是要把东北三省振兴成一个新工业基地,还是振兴成一个珠三角?抑或是其他的模式?如果思路不明确,或者着急见成效,只会添乱。
我想强调的是,产业结构调整要符合自身情况,符合自身的区位优势、资源优势、政策优势。东北三省自20世纪初以来,就逐渐成为工业基地,现在的产业结构不是凭空产生的,自然也不可能、也不必要调整得和别的省份一样。更何况东北的工业体系根深蒂固,正所谓“船大难掉头”,结构调整和经济增长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如果急于拉动GDP,要数字上的增长,就会使东北经济重新回到依靠投资、依靠生产的老路上去,而不是一条新路。
在我看来,当下需要调整的,是区域之间、城市之间、国有企业之间的壁垒。纵观东北三省的产业布局,是呈现“孤岛”状的,大城市对中小城镇的经济拉动能力有限,大企业和大企业之间的交流非常少。
由于东北三省的工业体系是计划经济时代建立的,遗留了很多问题。比如,松原油田的产品,不能够用到自己省份的化工企业;辽宁的钢材,不能用在一汽集团的生产线上,这种事情直至今日仍在发生。我认为解决市场分割问题,是“十三五”期间着重要解决的问题,这样才能够使东北的经济得以振兴。
中国青年报:有观点指出,产权变化才可以释放东北的经济活力,您怎么看?
赵新宇:说国企制约经济发展是不客观、不公平的。我认为,也相信,要振兴东北经济,产权变化既不是手段,更不是目的。
国有企业可以做国家级别的创新,重工业、制造业、军工业要想创新,依靠国有企业绝对是效率高、效果好的一条途径,把这些事情交给民营企业去做,效果未必赶得上国企。国有企业也是中国经济的基石,在经济出现困难的时候是整个国家的稳压器、顶梁柱。国有企业的存在,就是要做一般企业不愿意承担的工作。
我们今天谈到产业结构调整,或是国企改革,都是要使国企变得更好、更有效率,做更有意义的工作,这是“十三五”确定好的基调,而不是要搞垮国有企业。我刚才提及的打破国有企业间的壁垒、使大国企的治理更有效率,才是我们应该改革的事情。
振兴东北,需要一些有差别、足够优惠的政策吸引人来
中国青年报:“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时代,东北的创业创新会有什么特点?
赵新宇:东北的创业创新主要是在企业内部。这是由东北的产业结构决定的,化工企业、制造业,这些行业的创新必须依靠着化工厂、机械厂、汽车厂才能够开展起来。这与沿海地区搞互联网创新、消费模式创新是有区别的。
东北不缺乏创新,在依托粮食优势发展起来的玉米深加工等方面,近些年东北盛产辣椒的地方可以做一些提炼工业,提炼的产品可作为化妆品原料、船漆等用途。东北的创新也是方兴未艾的,但可能还缺一点政策的引导,尤其是对因地制宜的创新的引导。我们的产业结构转变、我们的创新模式,都不必盲从其他省份。
中国青年报:您认为东三省的振兴应该从哪儿入手?
赵新宇:我认为东北三省要想振兴,需要和其他地区有差别的、足够优惠的政策。长期以来,东北三省是全国自然资源的输血省份。东北区位上优势不明显,而如果在政策上再没有吸引人的地方,想振兴东北,就成了一句空话。
现在都在谈东北的人口流失,呼吁东北人坚守黑土地,这是本末倒置了。没有优越的条件,谁会留在东北?我们不应该考虑采取什么措施让东北人守在自己的地方,而恰恰应该考虑采取什么样的政策让人们愿意到东北来。深圳之所以是特区,那不仅仅是区位特殊,更是因为政策特殊。
同样,想要振兴东北,就需要一个和当年深圳、海南一样的有差别的政策,它可能是一个良好的移民条件,可能是优厚的科研人才的待遇,当然也包括足够的财政支持——所有的政策和待遇都需要资金的支撑。假以时日,东北必然会振兴。否则,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