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互联网是一头大象。
3Q之争,好比大象冲出了动物园,踩踏花园,冲撞护栏,一时,看得游人躲闪不及,看得动物园的管理者手脚大乱,看得行人目瞪口呆。
事情过去后,人们产生了摸大象的冲动。有的摸了摸身子,说互联网应该加强行政干预;有的摸了摸身子,得出结论说中国互联网应该反垄断;甚至还有的摸了摸尾巴,宣称这头大象只有我敢惹,这证明我也是大象……
这时候,“诊断腾讯”活动的推出,让我眼睛一亮。这是一个探索中国互联网发展之路的机会。
我没有想到腾讯做出这一举动。如果是微软公司,我想他遇到类似事情的典型反应,应该是辩护,动员一切力量,张出一千张嘴,证明自己的正确。
“诊断腾讯”却像是批评和自我批评,但既不是自己批评别人,也不是自己批评自己,而是让别人批评自己。“诊断腾讯”的现场,可以用万炮齐轰来形容。
我看到,许多人都在过嘴瘾中,体验着一种快感,好像居高临下的法官,遇见了不还嘴、不辩护的被告一样。
在佩服腾讯雅量的同时,我想得更多、更多。我坐的地方,有点历史来头,是当年毛泽东与基辛格会谈的房间。在这样一个地方“诊断腾讯”,应该说些什么呢?我不想简单总结腾讯的问题。
腾讯的问题,关上门的时候,我和吕本富等其他几位,已在内部连续跟腾讯说了至少三年。以至于3Q之争,被我们称为像“精确致导”一样,在我们指出的地方爆炸了。
因为了解腾讯,我坐在这个有历史纪念意义的地方,不免想超脱一些,因此首先开始想自己的局限。我面对的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被告,而是中国互联网史上最成功的公司。它的成功之处,像WIPRO一样,有某种神秘的、令美国人敬佩和害怕的地方(读读《BENGALESE
TIGER》就知道)——这是现代史上中国任何一家公司没有做到过的。
而这一点仍然有许多谜团,每当要把握住的时候,又从手中溜走。我越是研究互联网时间长,越是中外比较得多,越能感到这一点。这是与那些没研究过互联网,就教腾讯该怎么做的人不一样的。
想自己的局限,是为了超越这种局限,给腾讯这个高过我们一头、大于我们一圈的对象,真正提出有价值的意见。在“诊断腾讯”活动中,我听到最多的,就是基因这个词。
人人都往基因上说腾讯,要腾讯改基因。可以看得出,腾讯高层也受到极大震动,而这种震动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但是,腾讯归腾讯,就我来说,光看腾讯的热闹,光让腾讯改,而没有我们这些看客什么事,没有整个产业什么事,这样的诊断是不会深入的。
诊断腾讯,需要有更高境界。
我蓦然意识到,“诊断腾讯”真正的意义和难点,在于从中国互联网大象这个整体角度,来诊断自我。就是把腾讯这个客体,和我们这些主体,以及中国互联网这个主客体的统一体,当作同一件事情来诊断。
不仅是问腾讯该怎么样,而是跳出腾讯,摆进自我,把脉中国互联网这头大象。把腾讯的挑战,当作我们共同面对的挑战;把解决腾讯的问题,当作解决自己的问题。
总之,在于找到互联网的中国道路,在于求解中国互联网的斯芬克斯之谜——“我”到底是谁,“我”的基因是什么?
从历史上看,中国的事情取得成功,有好几次都是靠诊断。遵义会议诊断了一把,才有了后来百万雄师过大江;十一届三中全会诊断了一把,于是有三十年来奇迹般的发展。
中国互联网,现在就到了该诊断的时候。3Q大战,把历史逼到了这个份上。由腾讯这个老大,带头做这个诊断。
名义上是诊断腾讯,实质是在探索中国道路。
腾讯这么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2002年,针对QQ收费走的弯路,腾讯实际已经做过一次救命性的关键诊断。
马化腾得出一个道行很深的判断:QQ不是“摇钱树”,而是种植“摇钱树”的土壤。这比美国安德森的同类发现要早得多。
正是因为发现了门道,使腾讯在过去十年,比其它企业更加成功地走出了互联网发展的中国道路。
我在各种场合多次指出,以我十多年的观察,能不能出现这种认识飞跃,是互联网领域区分百分之一幸存者与万分之一幸存者的分水岭。
当马化腾提出开放分享的战略时,许多人都不以为然,但一家重量级互联网企业的副总裁,私下里却向我表示,对腾讯的悟道能力由衷赞叹和佩服。
当腾讯再次提出诊断,并且这回是发动全社会来诊断时,我第一反应是,领先者要做未来十年互联网中国道路的一次新的判断。
《诊断腾讯》最大的看点就在这里。如果把诊断腾讯的结论,只是理解为腾讯下一步往何处去,那就相当于把遵义会议得出的结论,简单理解为红军向西边跑了。
大家应该把“诊断腾讯”活动看作是个难得的机会,从中把脉中国道路怎么走,让自己受到些启发。否则就真成外行看热闹了。
美国人为什么会特别研究WIPRO这样的公司,而不是那些赚了更多钱的公司。那是因为,WIPRO抢在美国人之前,发现了行业规则,从而成为游戏规则的制定者,由此成为赢家。
规则在古代叫做“是”,实事求是,就是从一件一件像3Q大战这样的“事”中,求出规则这个“是”来。
实话实说,我认为我们方方面面,从3Q大战中,并没有得出“中国道路”这一层次的全面反思,各个方面都在各取所需地强化自己那个特殊角度的道理。
如果是这样的话,中国互联网这头大象就不会从整体上搞清楚,中国互联网“我是谁”这个斯芬克斯之谜,就还要更长时间摸索答案。在这个时候,《诊断腾讯》及时出现了,让我们看到了不本位、不掩饰、不误导,而努力求道的正确的努力方向。
希望有更多这样的诊断,从实事中,求出是来,求解出中国互联网的斯芬克斯之谜,引导人们共同走出互联网的中国道路来。
(中国社科院信息化研究中心秘书长、《互互联网周刊》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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